彭曉輝:性學研究者的孤獨
好友、中國第一位女性學家李銀河“出柜”,愛徒、性學女碩士彭露露出家,華中師范大學性學教授彭曉輝的生活總是處于與性有關的漩渦。
2014年的廣州性文化節上,被邀請前去的彭曉輝,在時突遭一位大媽上臺當頭潑糞,頭部、脖子、身上一片。這是他從事性學知識以來遭受的眾多中最為惡劣的一次。之前欲邀請日本前AV進大學課堂、討論大學生婚前性行為時,最多也只是挨一通惡罵。
但事情過去幾個月的今天,幾乎沒有人去追問這起案件進行得怎樣?對方到底是一些怎樣的人?的熱點止步于彭曉輝的聲明。像他以往的經歷一樣尷尬,因為話題稀奇,它可以引起很多人的關注,但更多的人,看的只是熱鬧。
溝通采訪時,彭曉輝回復的郵件里有一條要求,要記者自證身份。他變得謹慎再謹慎,害怕“敵人”再次亂入,重演最的“粉絲”——“大媽”們潑自己一身糞的一幕。
其實,潑糞事件發生的頭天晚上,彭曉輝收到過情報。廣州性文化節主辦方給他看了一個視頻,搖搖晃晃的畫面里,一群人正在計劃性文化節。彭曉輝心里明白,自己就是這個策劃的靶子。“但我還是要去,不相信他們會對我做出身體,頂多打我幾巴掌。”
可他輕了敵,大媽不但打了他巴掌,還潑了不明物。緊接著,一個叫“中國反網”的網站就貼出了一系列彭曉輝的“狼狽”照,標題用了四個字“大快”。
接受采訪前的一個晚上,彭曉輝收到了好友方剛轉發給他的一封郵件,落款“中國反網夏老師”的人寫道:“彭曉輝你皮癢癢了嗎?你還寫文章替彭曉輝擦糞,是不是不潑你著急啦?”而打開中國反網“關于我們”的網頁界面,確有一名負責人姓夏,名叫夏海新。彭曉輝推定:“潑糞大媽和他們不是一個組織的,也是一個陣營的。”
這些人連他周圍的朋友都不放過。強勢的進攻讓彭曉輝緊張起來,認真梳理他與這群“反黃”大媽們的“恩怨”。
三年前,央視的《夜話》欄目曾邀請他去評論過“中國反網”。這個網站是由幾位民間的中年婦女自發組建的,目標是反對一切與有關的東西。
他還記得當時他的態度很溫和,肯定了其反的性,只是內容上有些非。不料對方對他:“性學家都是!”如果不是因為直播,的工作人員拼命攔著,大媽們甚至還要沖進彭曉輝所在的演播室。
“可能那次照面讓她們記住了我。”彭曉輝不能確定對方什么時候把“性學家”當成了對象,只猜測那次不愉快的照面與“大媽”們“結下了梁子。”
但如果看了“夏老師”近期在網絡上貼出的答記者問,彭曉輝可能要冒一身冷汗。原來從他“發表”成名言論“遞套”開始,對方就已經在關注他。這次還送了新稱號“潑糞教授”。這是比記恨更的事情。但面對這一群逐漸明朗的“敵人”,過后,彭曉輝也只得努力平靜下來,就像面對不斷更新的“遞套教授”、“性教授”、“潑糞教授”稱謂一樣,努力推廣與重視性知識得到了關注就值了,盡管最后都變成了自己的。
彭曉輝與“性”的“孽緣”,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。二十世紀七十年代,上初二的彭曉輝曾對班上的一名女生說:“你去搞一下衛生。”那女生卻罵他是,還哭哭啼啼地告到了班主任那里。老師找彭曉輝談話,不敢說什么,只是在黑板上寫下一個字,“搞”——這是當地的語忌。他不肯認錯,更不明白錯在哪里,直到校長要他,才無奈下搬出原話“搞學習”“搞生產”為自己。
1992年,他還是華中師范大學《性生物學》的,等到國家要在普通高校增加性健康教育的內容落實時,他第一反應是申請開設《性生物學》專業選修課。做這個決定的理由簡單、直白:“誰不喜歡性?”只是很多人不好意思說而已。
可在一個幾千年文明中始終將“性”視為洪水猛獸的國家里,開口談性,不只需要一兩個人的勇氣。
2003年,借著高校整合的契機,彭曉輝與另一位華裔性學家阮芳斌教授,輾轉8所大學,希望在地區首先開設性學專業。在一個較為發達的城市,他們遇上一位研究心理學的高校副校長。副校長很有興趣,請他擬了一份翔實的論證報告。彭曉輝在報告中說,“總得有人先吃螃蟹吧?”
不久,這位副校長的回信到了:“大多數領導認為,這個螃蟹,我們不吃,讓別人先去吃吧。”
2007年,《性科學概論》被評為學校精品課程。然而,在學校網頁上,這個課程名稱莫名地消失了。
幾十年后的今天,這種受裹挾的感受依舊存在,甚至在時代的襯托下,愈顯強烈。
被潑糞后,彭曉輝直接飛往桂林參加中國性科學大會。會上他講述了在廣州的,那時的憤慨還沒這么大,更像是受人的小孩尋找同伴,用期待的眼神尋找慰藉:“我需要你們的支持與。”
可滿懷期待的話音放出去,全場卻出奇的安靜,200多名學術同仁,或冷冷地看著他,或沉默地低下頭,彭曉輝的心涼了半截。當場只有一人解了他的尷尬,是繼他發言后上臺的華東大學一名教授,他表示了支持;還有一位是在會后私下里找到他表達了支持。
彭曉輝說,這讓他想起了當年被車撞倒的佛山小悅悅,“十幾個人過去了都沒有人來攙扶。”而他在同行的眼中、另一個認知高度,看到的依然是與時代相的顧慮與冷漠。
在桂林的那個孤獨的晚上,得知了這一消息的女兒,在微博上找彭曉輝聊天。她絲毫沒提那件事,只是一味地向爸爸撒嬌、逗樂:“彭彭,別哭,乖。”看著屏幕那頭傳來的文字,彭曉輝的眼睛濕潤了。
因為從女兒出生開始,他就沒避諱或刻意制定對女兒的性教育。比如,女兒把從學校里聽來的罵人的話問爸爸,彭曉輝就用委婉的語言一句句解釋給她聽。家里一摞摞研究性學的書籍,就像別的教科書一樣,該放哪兒就放哪兒。
在女兒身上,他的性學教育是成功的。但他的愿望不止于此,更多的學生與年輕人得到教育與改變才是最好的。
《性生物學》本系專業選修課申請成功后,彭曉輝一度很忐忑,他擔心沒有學生來選修。為以防萬一,他找來私下里走得近的學生干部,“幫忙動員一下同學吧。”慶幸的是,看在他的面子上的加上好奇的,這門課總算存活了下來,有了三四十名學生。開課成功,他才真正地躊躇滿志起來。開始大量翻譯世界最大的人類性學網站“赫西菲爾德性學資料庫”,并研究
一年后,性學就成了學生群體里一股暗涌的力量。他將《性生物學》成《性科學概論》,供全校學生選修。學生壓抑著滿腔熱情與好奇,開始悄悄選修他的課。害怕別人知道,學生會扯謊說:“選修的科學概論。”但誰都心知肚明,這堂課填補了太多。
2000年,《中國青年報》給彭曉輝做了一次報道《彭曉輝副教授談性教育》。出版那天他很興奮,專門跑到學校的閱報欄去看。結果卻看到那張前,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學生,有的學生還端著飯盆,嘴里含混地說:“這是我們華師的老師。”
彭曉輝很難忘記那段歲月,如何避孕、預防性病,甚至如何與女孩子談戀愛,他所解答的,是學生們最為迫切的問題。曾有個女孩含著淚找到他,在她遞給彭曉輝的論文里,描述了一個讓她耿耿于懷、甚至覺得自己“很臟”的童年“性經歷”——在懵懂的童年時代曾與小男孩玩過類似撫摸的性游戲。這門課讓她得到了解放。
如今,《性科學概論》成了華師的一門“明星”課。一個學期開四個班,每個班限定了人數后還有一百人的容量。能在教務系統上搶課成功,刷的都是人品。
這也是彭曉輝最為津津樂道、支撐他的最大動力,“有2萬多名學生上過我的課。而這些學生走出去,影響的就是四十萬人、上百萬人。”
從潑糞事件回歸課堂的彭曉輝,還被學生狠狠地了一把:鮮花、掌聲、寫滿“永遠支持你”的大字,還有學生爆滿的課堂。
但前不久,他最為得意的門生、也是他口中的“學術女兒”彭露露——那個曾在2011年因研究性學找不到工作走紅的女碩士——出家了。這又讓大媽們了他的“”,狠狠地嘲笑了一番,“女學生棄性皈依佛門打了誰的臉?”
彭曉輝與他們理解相反,認為師徒二人會“真正架起佛法和性學的對話通道”。這將是另一個層面的性學話題。這是一場無結論的博弈,不只存在彭曉輝與“大媽”之間。越反對、越,也就越能證明性已經成長到了足以相抗衡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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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標簽:日本性文化節2014
- 編輯:李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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